隨著門開啟的聲響，我的注意力也從筆記本上面移開了，進來的不是別人，正是面色慘白的薔薇伯爵，他靠在門上，一手扶著門，一手捂著胸口，大口的喘著氣。莫索一個閃身，跳到了我的旁邊，我和莫索警惕的看著他，我一隻手放在褲兜裡面，緊緊攢著無名槍，另一隻手自然地放在了那個筆記本上面，我們都沒有說話，冷冷的注視著對方，奇怪的是，我從薔薇伯爵的眼神中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敵意，能看到只有像大海一樣深邃的平靜，以及疲憊。薔薇伯爵打量著莫索，然後又將目光移向了我，看到了我手掌下按著的開啟的筆記本，嘴唇微啟，一陣滄桑的聲音像是來自遠古一般從他的喉嚨管裡透了出來，“喜歡聽故事嗎？都坐下吧。”說完踏進了門，找了一把藤椅坐了下來，雙手輕輕地搭在藤椅的扶手上，並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，示意我們坐下。我和莫索對視一眼，點了點頭，然後坐在了剛剛躺過的床上面。

“很奇怪吧，不過呢，我也很奇怪。怎麼會有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膽敢闖入這裡，我之前可是從來沒有碰到過。”薔薇伯爵笑著說，眼神沒有一絲一毫地變化。我剛想張嘴反駁，他卻擺了擺手，繼續說道：“在我講故事之前，我想先聽聽你們的故事，儘量簡單點，節約時間嘛。畢竟外面還有幾個傢伙在我的城堡裡折騰呢。”面對薔薇伯爵，我是一點都不敢怠慢。於是我就坐直了身子，把我從一開始遇到J，之後發生的故事像吐葡萄皮一樣說完了，他在旁邊一直點頭，時而閉上眼睛，時而望向旁邊的莫索，待我說完後，它沉思了一會兒，雙手不停地敲擊著藤椅的扶手，眉頭緊鎖，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，開口道：“在別人眼裡，也許我並不是一個人類，可能你們也這樣想吧。”我和莫索先是很乾脆的搖搖頭，不過，在看到薔薇伯爵些許的怒氣與懷疑，又無奈的點點頭，顯然，他還是能夠觀察出我們是否在撒謊。“你們這樣想確實沒錯，我本來就不是人類！”薔薇伯爵突然變得非常的激動，兩隻手死死地抓住藤椅的扶手，力氣很大，整個扶手都深深地凹陷了進去，就彷彿那個扶手是橡皮做的一樣，可以隨意變化形狀。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整個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了，然後又抱著腦袋痛苦地說：“可是我一開始仍舊是人的。仍舊是人的。”他的話語中，隱隱約約帶著哭腔。我看著面前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薔薇伯爵，接過話：“我知道，我看了你的筆記。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，裡面的思想跟人是一樣的，但是那些口吻簡直就跟孩子一樣。就像。。。”我的話還沒有說完，薔薇伯爵就把我給打斷了，然後發瘋似的吼道：“因為那時我本來就是孩子，這裡的城堡，是我孩提時代的所有記憶，所有記憶！啊！我的腦袋好疼。”說完又緊閉著雙眼，不停地搖著腦袋，臉上因為痛苦而青筋暴起，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。莫索因為驚訝，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，嘴巴也圈成了一個O型。我看著面前的薔薇伯爵，心中的害怕少了許多，一股莫名的憐憫不自覺的湧上心頭。他用手抹了抹臉，不知道是在擦拭汗水，還是眼角的淚水，他抽了抽鼻子，繼續說：“但是超智人毀了我的一切，我從小就沒有母親，父親是個生物學博士。而我為了守護碎片，或者說為了守護人類的記憶，同時也為了讓我生存下去，父親讓我變成了一個超生物人，而，我的父親，也在我無意識的絞殺之下變成一堆肉沫，當我醒來時，只剩下藤蔓與血肉模糊的碎片。”薔薇伯爵說完又捂著臉，失聲痛哭起來。“嗚——，是超智人！它們讓我們都如此的絕望。”我看著他，感同身受的嘆著氣。“然後呢？”一直沒有開口的莫索倒還比較理智，小心翼翼地問道。“然後？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。我喪失了意識，只有領地與敵人，我沒有朋友，誰會願意和我做朋友呢，留給我的只有藤蔓與野獸。我厭倦光明，只有黑夜與不朽。我到底是誰呢？哈哈哈。”薔薇伯爵手舞足蹈起來，將放在桌上的花瓶，精美的瓷器盤子，以及牆上掛著的話，周圍的所有的一切扔在地上，用腳踩碎，然後又不停地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，痛苦地閉著眼睛抽搐著。我和莫索看著他，除了同情之外，沒有其他一絲一毫的感情，他只是一個可憐人，只是和我們一樣罷了，被命運所支配。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，腦子飛快轉動如何安慰面前的這個超生物人的時候，他又突然安靜了下來，兩隻手無力地垂在了雙腿旁邊，癱軟地坐回了藤椅上，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地說道：“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，我雖然是超生物人，但仍舊會受到時間的限制，這點和你們一樣。隨著時光的流逝，我的能力漸漸衰弱，我所能控制的藤蔓也漸漸變少，而這幾個傢伙也漸漸發現了我能力的衰弱，終於有了可乘之機，我也無法再繼續阻止他們。”我在心裡默唸，原來這並不僅僅是Z和亞諾勒斯的對弈。是一場真正的和時間賽跑的比賽。薔薇伯爵站了起來，暴怒地將剛剛坐著的藤椅錘了個粉碎。他頓了頓，來回踱著步子，似乎有些接不上氣了，他做了幾個深呼吸，接著說：“在我能力喪失的同時，我的意識也在漸漸恢復，我恢復了往日的記憶，往日的快樂與痛苦，希望與後悔，自然也明白了現在的處境，我洞悉了一切，卻發現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痛苦。現在，我與你們並沒有什麼差別了。當人，真好。”他一口氣說完，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癱軟的倒在了被他砸碎的椅子碎屑裡，閉上了眼睛。呼吸粗重而緩慢，現在，安靜的只剩下三顆砰砰跳動的心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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