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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3 章 三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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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為緊急事態處理部的後方指揮,郝文策第一次離“前方”這樣近。他蹲坐在廢樓隔壁的花壇區。此處是供住院病人遛彎的地方,綠化相當不錯,中央還設了個小亭子。眼下,煞氣瀰漫的夜霧裡,原本鬱鬱蔥蔥的綠植盡數灰暗枯萎,變成了十足的恐怖片佈景。亭子內堆滿亮著螢幕的器械,無數光輝映亮霧氣。霧氣正中,一人一貓窩在器械堆裡。郝文策十指飛出殘影,而貓將自己的腦袋抵在機械上,螢幕上的資料切換速度不比郝文策慢。這次識安反應很快,加上符行川的助力,凶煞之力的汙染全都被控制到了廢樓內部。拜那位撕開間隙偷襲的狙擊手所賜,調查襲擊者的同時,識安花大力氣完善了防備措施。這個術法還在試驗階段,就被拿出來應用了。好在眼下的凶煞之力強度尚在可控範圍,各個區域讀數還算平穩。“李念,最新的汙染分佈圖上傳了。濃度流動預測我給了,你看著規劃。”郝文策嘴巴說著,手也沒停。他面前的橫陳著十幾張醫院俯檢視,每一張上的圖樣和標註都完全不同。黑貓額頭繼續緊貼機箱,不時調整圖上引數。“知道了。周貢將防護減弱17,多注意下四方邪物的術法執行情況。喬商,你的陰兵再前進二十米左右,近廢樓的煞氣必須控制好。剩下的,你們有數。”李念十秒內便給出了最新指示。郝文策卻沒有露出多麼輕鬆的表情,他們都知道,現在只剩下唯一的問題。第二次凶煞之力爆發,符行川連帶四個丙級調查組員,徹底失去了聯絡。“這不是典型神降。”郝文策煩躁地咕噥。“神降都是一次性的破壞,剛才那些凶煞之力爆發了兩次。”黑貓尾巴甩了甩:“是啊,第一次爆發與神降特徵完全相同,第二次的變化有點刻意。”郝文策嗯了聲,臉色不怎麼好看。不正常的資料變更,只有可能是“外力干擾”,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神降——哪怕只是小型神降——的“外力”,危險程度不言而喻。“你的看法?”他餘光瞧了眼黑貓。“兩次空間震動痕跡,座標在間隙內部。”貓咪博士的口氣非常自信,也不清楚它的自信到底是來自於“貓的本性”還是“博士儲備”。“一次較深,一次較淺。那邊應當是主動切分過渡空間……能在過渡空間裡做出這種佈置,八成是沉沒會。”郝文策噴了口氣。怪不得他們一直找不到沉沒會的據點——過渡空間就像諸多作品中的“裡世界”一般,若非專門探測,基本沒有找到蹤跡的可能。“但沉沒會要能操控神降,沒必要用‘切分空間’這樣的激進手段自保。放心,他們不至於領先識安那麼多。”黑貓抖抖耳朵。“問題在於神降背後的究竟是‘什麼’,我們需要更詳盡的資料——裡頭那五個人類,生還的可能性是多少?”郝文策沒有回答。按照現在建築內部的凶煞之力濃度來看,五人生還的機率小於001。……凶煞之力吞沒眾人的短短几秒。符行川用盡全身力氣,周邊防護術法猶如爆炸。葛聽聽收回繡有封印術法的屍片,下意識朝符行川裹去。盧小河把記錄滿資料的膝上型電腦抱在胸口,用身體死死護住。黃今撕裂傷口,鮮血浸透了全部清心符咒。圓滾滾的黃粱彈出棺材,它老大不情願地尖聲噗嘰,將屍籠彈向符天異。一切只是瞬間。符行川爆炸的術法短暫推遠了決堤的凶煞之力。只是他護在四人身前,勢必率先接觸洪流。而就在同一秒,葛聽聽收回屍片組成的屍布,令它擋在符行川身前。無數清心符咒同時開啟,它們自行飛向四周,在防護術法內側旋轉。過量的清心符咒下,眾人的腦袋像是浸過冰水。那冰雪似的鎮靜裡,連凶煞之力的汙染都連帶著減弱幾分。符天異眼中,黃粱推來的屍籠幾乎是以慢動作墜下。那具醜陋的屍體朝自己壓來,符天異只是短短思索了半秒。前所未有的狀況——這不是比賽,沒有後援,沒有解法,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。他學過識安無數疑難案例,其中沒有一項是“正面應對神降”。無數繁雜思緒退潮般消失,他腦袋裡只剩“盡人事,聽天命”六個大字。符天異止住呼吸,他的血液像是凍住了,又像是在熊熊燃燒。他近乎本能地張開五指,啟動了屍籠。“喂!”屍籠啟動的同一時間,符天異咆哮似的吼了出來。符行川率先反應過來。符天異已然啟動並維持屍籠,剩下的就好辦了。符行川一個“開啟”指令扔過去,和四人一球共同進入屍籠內部。葛聽聽的反應極快,她雙手一錯,就在被吸入屍籠的前一刻,那屍布準確地裹在了屍籠表層。又掙得了數秒時間。“堅持住!”符行川朝符天異大吼。這位第一鬼將咬緊牙關,他咬爛指尖。鮮血同時化作萬千符咒,以看不清的速度烙在了周圍的肉壁之上。那正是屍布上殘留的封印隔絕術。一層還不夠,無數血咒一遍遍加深術法。符行川的動作越來越堅定,越來越熟練。在外面看了一眼,這人就記住了。葛聽聽倒在屍籠腥臭的肉地板上,怔怔望向符行川。她的臉蒼白骯髒,看起來狼狽不堪。然而她按著肉壁的手慢慢攥成拳頭,目光越發堅定。盧小河與黃今倒在一處。盧小河依舊死死護住她的筆記本。黃今則死撐著站起身,他伸出還在瘋狂滲血的手,開始在空白處見縫插針地印下改良過的清心符咒。他神情恍惚,很難說是深入思考過,還是僅剩的執著。原本枯乾灰暗的肉壁,很快被兩人的鮮血符咒塗滿。十幾秒過去,那凶煞之力的洪流依舊沒有湧進來。符行川用完了血,又用起來更慢、卻更牢固的切割術。封印術法再次加強,殘缺的符文被他即時補全調整,漸漸泛出淡薄金光。沒有符行川幫忙,符天異獨自支撐著屍籠運轉。被殷刃瘋狂壓榨過,此時此刻,他還真能撐住——在這生與死的邊緣,他眼睛裡多了一點點燦爛的光。外部,濃烈的凶煞之力沖刷著殘破的空間,衝入屍布的縫隙。屍籠觸到凶煞之力,飛快融化潰散,化作黑紅泡沫。只是到了最末,那顆青黑的心臟漂浮起來。它的個頭太小,足夠被屍布包裹。而在屍布中,淺淡光華遍覆那顆心臟。滲進來的那點凶煞之力也只能停留在外,無法浸入。暗紅的屍布包搖搖晃晃,被凶煞之力洪流推著,朝廢樓外部漂去。……靜謐的街頭。改頭換面的殷刃抓緊行李箱——這個時間,可疑男子單獨提著超大號行李箱,他真的怕有鍾式熱心市民報警。鍾成說的情況別說識安,連他這個千年鬼王都無法解釋,實在不適合拋頭露面。得找個地方歇歇腳,之後再做打算。然而現在他們兩個人加起來,都湊不出一套真正的衣服。需要證件的旅店肯定不行,通宵餐館和黑網咖又太引人注目。狗東西還在他身邊裝死,可他們也不能大搖大擺跑去店裡刷卡。他們需要……等等,他們現在的狀況,好像不需要太多飲食補給。隱蔽又能獲得外部資訊的地方,還真有一個。殷刃看向面前的舊城區,眼睛一亮。他拉著沉重的行李箱,一頭扎進舊城區的小巷。鍾成說的秘密基地附近,監控照舊勤勤懇懇地壞著。殷刃輕車熟路地溜進地下室,嘭地關上房門。他背靠著厚實門板,慢慢滑到地上。吱啦。鍾成說從內部拉開行李箱拉鍊,他咔咔活動關節,從行李箱中坐了起來。地下室燈光明亮,鍾成說眯著眼,默默看著這個熟悉的房間。一切還是老樣子,連自己存放日記的暗門,殷刃都恢復了原狀。他認真看了會兒癱在門口、披著玄學紅紗的殷刃,有點生澀的站起身來。疲憊之中,殷刃努力觀察自己的神秘戀人——鍾成說走去角落的架子,取下兩套一模一樣的襯衫加休閒褲,還貼心地附了一次性內衣。緊接著鍾成說從冰箱裡取出一罐蘋果汁,用溼巾仔細擦過,雙手捧給殷刃。做完這一切,他才抽出剩下的溼巾,努力清理面板上的汙垢。鍾成說似乎對這套流程很熟悉,五分鐘後,被擦拭的人就成了鬼王大人。煥然一新的小鐘同志伸出手,溼巾散發出好聞的薄荷香氣,力道不輕不重。對方手指的溫度浸透溼巾,感覺像是被什麼舔舐。那股本能的排斥感死灰復燃,不過比起上一回的大肆示警,此刻它顯得有氣無力。“對你自己的情況……你瞭解多少?”對恐懼等感情的缺失,長於健全家庭卻古怪孤僻的性格……知道鍾成說並非凡人後,一切不自然的細節突然完全能夠解釋了。畢竟反社會都會偽裝得和藹可親,鍾成說的“無法融入”,本質是更為異常的東西。更為異常的鐘成說把髒溼巾默默疊好,又換了張乾淨的,細細擦拭殷刃鎖骨。“之前我一直在調查神降,還沒開始專門研究自己。”鍾成說捱得進,呼吸灑過來一點點。“到現在我只確定一點——我不受玄學相關影響,原理和其他人沒有區別。”溫熱的呼吸拂過面板上的薄荷,溫熱與激涼混作一處,殷刃起了層薄薄的雞皮疙瘩。“不信者,諸神不佑,百邪不侵。”殷刃下意識喃喃道。“我只是格外不信這些。”鍾成說嚴肅地解釋,“如果貓的族群裡有‘每天不舔滿三次爪子就會被狗咬’的詛咒,人也會很難感同身受——不是信不信的問題,更像與己無關。”的確,很多情況下,“漠不關心”比“信或不信”還要遙遠。殷刃徐徐呷了口蘋果汁。甜度剛剛好,帶有蘋果特有的甜酸香氣。“就這樣?”咕嘟嚥下果汁,殷刃含混地反問道。鍾成說的動作停住了。十幾秒後,他抬起頭:“不止……研究神降的過程中,其實我思考過玄學和科學的差異。”殷刃從他語氣裡聽出了一絲難得的小心翼翼,像是野獸一觸即收的鼻尖。鍾成說在試著敞開自己。殷刃一動不動,連呼吸都平穩了不少:“你說。”“那是人類處理恐懼的兩種方式。”鍾成說輕聲說道。“面對未知的恐懼,有些人會探究到底,走上科學之路。但人類會被時代和壽命所限制,無論是‘正確的方向’,還是‘事物的本質’,都需要無數人前赴後繼地努力探尋。對於個體來說,這是一條近乎無盡的路。”儘管來這個時代不久,殷刃仍能理解這些。他又抿了口蘋果汁,做出副輕鬆的模樣,示意鍾成說繼續。“所以有些人會憑空總結整套‘規則’,立刻解釋所有事情。這樣一切有跡可循,不會被未知逼瘋。”鍾成說輕輕捉住殷刃一縷髮絲,看那縷黑髮自行繞上手指。“其實這些玄學體系與信仰,可以看做某種生物。如果把‘相信的人’的認知作為‘細胞’,玄學這隻‘生物’就是它們的集合體。”“集合體根據資訊傳承或扭曲或改變,這是它們的新陳代謝。宗教同理,許多教條、觀念會隨著時代變更,更有甚者,宗教本身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消失,這是它們的死亡。”這回殷刃是真的被吸引了,他屏住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鍾成說。鍾成說的語氣和緩,像是流淌的溫水。“所以各種傳說邪物、惡魔的特徵,會有顯著的文化地域的區別——歸根結底,這些非科學現象,都是不同人群馴化產生的‘生物’。人們用它們對抗未知,保持精神安定。”“所以?”“我的精神不需要護衛。”鍾成說垂下眼:“我沒見過同類,習慣了時刻面對未知。沒有過‘安全’的感受,也不會有‘恐懼’一說。所以從根本上,我就不需要那些非科學解釋。”殷刃倚著冰冷的門板,緩緩撥出一口氣:“可你現在學會害怕了。”“嗯,但我只會懼怕與你相關的未知。”鍾成說握緊指尖的髮絲,語氣有些微妙的傷感。“因為你讓我第一次感覺到‘安全’。”殷刃緩緩抬起手,手腕遮住眼睛。對於一隻凶煞來說,這可能是全世界最荒謬的話了。千百年的孤寂,人世間畏懼的盡頭,居然是這樣一間不大的地下室。鍾成說對自己說,自己讓他感覺到“安全”。“可是我的本能在排斥你,你知道嗎?”殷刃手腕仍然遮著眼,他沒有遮掩真相。“包括現在,我的腦袋都叫我離你遠點,我們之間沒準犯衝呢。”這不是漂亮的做法,若換成別人,殷刃沒準會把這個發現壓死在心底。可是此刻,他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,非要把所有不確定的事物傾吐出來才好。“其實我也是,一種奇特的戒備感。”說完這句,鍾成說像是意識到了什麼,加快了語速。“但它不會讓我們受傷、虛弱或生病。本能歸本能,思考歸思考。我們可以共同研究。”他把重音放在了“共同”上。殷刃剛百感交集到一半,噗嗤笑出了聲。他的手不再遮眼,輕輕撫上鍾成說的臉側,掌心緩慢下滑,停在那人的脖頸。溫暖的面板下,血管正在肌肉深處規律搏動。而鍾成說脖頸上的慘烈斷口,如今還在他的腦海裡翻騰不停。“怕我因為‘排斥感’疏遠你?”“對。”小鐘同志一向有話直說,臉上掛著不太熟練的擔憂。殷刃沒忍住,他另一隻手也伸出去,使勁扯了扯鍾成說的臉。種類不明又有什麼關係呢?他自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危險怪物了。殷刃的雙手轉扯為捧,他艱難地挨近身軀,面孔在鍾成說眼前停了片刻。確定對方沒有分毫掙扎,殷刃吻了上去。淺淡的薄荷香中,多了一絲絲清甜的蘋果味道。鍾成說的嘴唇柔軟溫暖,一如往昔。這種觸感讓殷刃的眼眶有點泛酸。鍾成說只不過愣了一瞬。他按住殷刃的後腦,五指穿過長長髮絲。鍾成說身體前傾,幾乎將殷刃鎖在門上。他加深了這個吻。險些失去的恐慌,迷霧遮掩的未來,以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。它們猶如辛辣的佐料,讓原本溫柔的親吻變了味道。不輕不重的啃噬,隨即是帶來細微疼痛的撕咬。周遭的氣溫逐漸升高,潮汐般柔和平緩的呼吸化為海嘯。鍾成說的親吻裡帶著無措,比起熱血上頭的衝動,那是更加清晰、更加決然的渴求。“你……唔唔……說錯了一點……”黏黏糊糊的親吻間隙,殷刃吐出一點笑意。“沒有什麼本能歸本能,思考歸思考……鍾成說,能壓過本能的,只有其他本能……”殷刃的髮絲鑽入對方領口,光滑的硬質釦子順滑的脫離襯衫,露出其下的溫熱面板。鍾成說的耳朵與頰側徹底變得粉紅,他的掌心貼上殷刃肩膀,肌膚相接的地方酥麻無比,像是有電流透過。本能的排斥、本能的渴望,或者兩者皆有。毛骨悚然夾雜著燃燒的欲求,像是舔舐邊緣鋒利的硬糖,又像是酒後的微醺。“你會嗎?”殷刃咬了口鐘成說的耳垂,翅膀團在地上輕輕翻滾。“之前的案子裡有涉及,瞭解過。”鍾成說面頰有些燙,但他還是執著地直視殷刃雙眼,“你呢?”“以前看過點兒書。”沒想到鍾成說還會反問,殷刃的翅膀團僵在地板上。鍾成說隨便捉起一隻,咬了咬。溫暖柔軟,還是他最喜歡的觸感。殷刃全身一哆嗦,他嘶地吸了口氣。麻痺與刺激感雙管齊下,殷刃雙手環住鍾成說的脖子。他放鬆肩膀,指腹摸過鍾成說後頸,那股排斥混合了渴望,那股要命的酥麻更明顯了。“你來吧。”殷刃耳語道。一束翅膀團滋溜滑過牆壁,按下了電燈開關,一切沉入曖昧的黑暗。對此,鍾成說並未發表意見。他微涼的鼻尖抵著殷刃的脖子,陷入微妙的沉思狀態。“多久?”幾秒後,鍾成說頗為認真地發問。殷刃:“……”這是可以定製的嗎,怎麼和他了解的知識不太一樣。算了,不管了。“排斥感消失為止。”鬼王大人懶洋洋地答道,手一揚,角落裡的審訊椅自行滑到一邊。顧不得講究那麼多了——沙發旁邊雜物多,不好挪動。這裡沒有床,至少椅子是軟的,上面甚至還有方便固定身體的帶子,喀啦。椅子滑動,碰開了旁邊的蘋果汁瓶子。圓滾滾的瓶子順著地板滾動,清新的酸甜氣味在空氣中盪開。它碰上放在不遠處的衣服堆——方才殷刃需要擦拭身體,還沒來及換上。只有符咒圍成的“紅衣”鬆散地垂上地面,繼而化作光點飛散消失。……殷刃原本想得很清楚,自己本來就疲憊不堪,正好可以借親熱這項“休閒活動”恢復體力和心力。事實證明,是他天真了。約莫三天後,鬼王大人成功從“一根指頭都不想動”的狀態,變成了“一根頭髮絲都不想動”的狀態。說實話,累歸累,還真挺過癮,殷刃嚴肅地思考。各種方面來說,鍾成說都是個天才。斷斷續續三天,分離期間的紛雜情緒被盡數發洩。審訊椅終究是沒抗住兩位怪物折騰,悲慘地壞掉成幾塊。室內沉重的桌子倒在一邊,架子上的金屬罐子被撥亂了些許。無數駭人的標本東倒西歪,在標本液中浮浮沉沉,屋內像是剛經歷過一場颶風。這會兒殷刃正仰面躺在沙發上,身下墊著虛弱撲稜的薄薄翅膀層。他懷裡擁著鍾成說,兩個成年人努力塞滿了沙發。幾個蘋果汁罐子倒在不遠處,一絲黑髮爬進去,顫巍巍地嗦了兩口。很好,脫力的人……不,脫力的怪物從一個變成了兩個。鍾成說雙眼閉著,呼吸平緩,心跳卻還有些快,顯然沒睡著。空氣中多了股莫名的平靜氣息,讓人自內而外地舒展開來。殷刃忍不住吹了口氣,看對方柔軟的髮絲在黑暗中晃盪。他的戀人說到做到,無數次相擁,無數次刺激,兩人的本能似乎徹底麻木,不再動輒瘋狂示警、擾亂他們的心神。它僅為他們留下肌膚相接時的“電火花”,除此之外再無他物。“鍾成說。”“嗯……”“沒事,我就叫叫你。”殷刃眯著眼,看向黑暗的天花板。鍾成說動動身子,將鼻子埋進殷刃頸窩,柔軟的髮絲蹭得殷刃有點癢。比起先前,這個人的氣息有了點微妙的改變,就像完美堅硬的蚌殼開了一條縫,露出其中柔軟的靈魂。“殷刃。”“怎麼啦?”“接下來,你有什麼打算麼?我們得考慮下一步行動。”“……”歡愉過去,還是要面對現實。殷刃抽抽鼻子,惆悵地嘆了口氣,“我還沒想好。”他自己還好說,大不了丟一回老臉,對符行川宣告“我想通了我決定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所以還是先不封印自己了”……想想就讓他尷尬到無法呼吸,但姑且算個解法,受傷的只會有他的自尊。說實話,殷刃還挺擔心識安那些同事。現在他找到鍾成說了,還欠九組諸位三個許願呢。可是鍾成說萬萬不能露面。連自己這個千年老鬼都看不穿此人什麼來路,萬一鍾成說再活蹦亂跳地現身,識安不可能輕輕放過這件事。事實很殘酷,鍾成說當著那麼多識安高手的面被一槍爆頭,“看錯”這個藉口沒法用。事發後,符宅被識安翻來覆去調查了一個遍,近幾年的法術殘餘都被翻出來調查。“幻術”一說也根本立不住腳。要說他被改造了,就小鐘同志這個奇妙的身體狀態,識安肯定也查不出端倪。最壞的可能,他倆要麼腳底抹油,要麼手拉手下去跟識安凶煞做鄰居。麻煩啊。但要是就這樣拖著不處理……自己斷聯,鍾成說長期不露面,醫院的事件又鬧得挺大。以鍾成說父母的敏銳,一定很快就能發現真相。白髮人兩次送黑髮人,難說兩位高齡老人能不能撐住。……等等。殷刃緩緩扭過頭,看向鍾成說毫髮無損的臉。鍾成說屏住呼吸,無辜地眨眨眼。“我有一個有點兒缺德的主意。”殷刃揉了揉臉,眼神飄忽。“鍾成說,你對‘保持面無表情’有沒有自信?”鍾成說略微撐起身子:“?”“我可能需要你,呃,扮演一下幻影。”(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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